第一章(續)

而我有沒有遵從這個規則呢?我當然是沒有。
遵從這個規則的前提是我對洗滌和早餐有需求,但我並不打滿足這個要從這麼高的地方爬下來去滿足的需求,這麼辛苦我是不會做的。
而且,我知道我不做,我最低度的生理所需還是會有人幫我處理。
聽到外面外送餐車的叫賣聲,我就知道我的早餐要來了。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人叫了我一下,然後不知從那裏找到一條竹子將一袋兩個熱熱的包子遞給我。
「要茶嗎?」感到竹子變輕後,有個聲音問我。
「好的,謝謝。」如果要我開口問才有的東西,我是不會問的。但別人提供給我時,我當然要好好接受別人的好意。
而且,我也好奇到底他會怎樣將茶送上來。
仍舊是那條竹子,卻套上了一個印有動畫人物的瓶子,所以這茶原來不是那些自尊心過剩的人定額規則中的早餐,而是這位送餐朋友額外的溫馨好意。
包子是不用太費勁去嚼的鬆軟系無內容純讓人有飽足感覺的低度維生食品,而茶卻是帶點煙熏水果香氣的紅茶。
這茶溫馨又好喝得讓我一定要爬下去上一個廁所,順道看看這個讓我感興趣的水壺的持有者。

對人感興趣是一件好煩人的事,一想到那無止盡的好奇心會如何將自己殺死好多次,又想到要如何堆砌自己的臉孔讓別人願意將自己的一面給我看,就覺得好累人。
但是,在這個場合下對別人好奇,絕對是低成本的發生,因為他是押送我的相關人員,我不需要做任何的設定。
每次寫設定,然後在接觸中不斷更新和注意各項對話會否產生和設定矛盾的狀況時,我就覺得好累,所以才一直一直的從南方逃到北方。
是的,我本來就是住在南方的,當時逃離南方的時候,正是因為南方太熱,而我對於跟別人吃個飯也要預先處理接近三千項的設定時,就覺得懶惰不想再解釋,就直接向北逃跑好了。

待在一個地方太久,便會被一些不明文的信條制約。
當所有人都認識我對我有期望的時候,我就免不了要跟那些不斷增加的設定和不同人物下面那堆倍數自然增加的註釋感到厭煩了。
我原來打算逃往那些言語完全不通的地方,好等我們的對話出現的邏輯錯誤可以輕鬆歸究於言語的掌握問題。
但在我還未逃得夠遠,遠到我完全不懂當地的語言之時,我便被逮到了。
現實仍然無法像線上遊戲一樣,關了機就能保證自己不被連絡到,我這個始終實體地存在的個體,總是有堆基本設定無法砍掉重練,我還是只能一直一直的使用這些設定來繼續生活,就算生活的形態個性不斷改變。
我沒那麼偉大,始終是懶惰得很的我,還是會不小心想要將一些用過的設定拿來重復使用,雖然,這其實有時更花時間去檢索那些矛盾。
就因為這種需要高度精準的設定操控和天生懶惰的我產生衝突,我被驅趕著不斷地逃跑,又不斷地被追上,然後活得更累。
或許這是在跟我說,玩遊戲就安份一點的玩,一級一級的練功,不要想太多旁門左道。再耍什麼花招,並沒有讓一切省事一點。
但是習慣了這樣,就變得不得不去遵從那些設定,去繼續建構那些設定。那種預設值的制約,真的好討厭。雖然我說討厭,但或者我骨子裡就是個愛受虐的人,所以仍然本能遵從著這預設值。

將水壺掛在身上,讓縮著身子藉從臥舖往下爬這動作慢慢伸展開。同車廂裡的下層乘客們一臉清爽的坐在自己的床舖上,或是在看書,或是在查電話,或是在聊天。
他們見到我爬下來一點也不吃驚,我無從推斷到底他們是相關的人士,還是他們都是尊重別人私隱的冷漠旅客,不會過度關心其他人正在發生什麼事。
走出房間到通道的位置,有人坐在窗邊那可以折起來的椅子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
大概是窗子反光,他看到了我,就回頭跟我打招呼說「都吃飽了嗎?這個請還我。」
我將水壺還給他,然後轉身走向廁所的方向。「那邊剛好有人在人,你可以去另一邊。」
非常友善又貼心的人,為什麼會成為那群自尊心過剩且控制慾強大的人的走狗呢?
為免顯得太過可疑,我還是先上廁所好了。

那是一個我無法理解的設計,蹲廁的設計我懂,但是洗手的位置我就完全無法理解了。
那是一個由水龍頭和臉盆組合而成的,不像平常那些有讓用過的水流走的位置。
思前想後,在沖廁後再將那盆水倒進馬桶內,這個細小空間唯一的一個排水孔中。
不留下使用過的痕跡,是我某種不得不費力要堅持的事。

打開門時,果然見到他,但他看起來並沒有是在等著我,只是在看著從門上的玻璃可見到的景色。
我主動的招呼他,問他還有多久才到目的地。
「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吧,如果順利的話。」每句說話都有些多餘的註腳害我總是不自覺地想多了,到底那只是無心的順口搭話,還是他有意在透露一些資訊給我呢?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除了他外,我沒有其他途徑能得到更多的資訊以供我去判斷。隨機應變,向來都是我唯一的計劃。
我們邊聊著,邊走回那該將我塞進去的車廂前。
「我可以不爬回去嗎?」我問他。他倒不置可否地自顧坐回折椅上繼續看那窗外的景色。
我扳下他旁邊那靠窗的折椅上,背著他坐下,一起看著窗外的景色。他是看著景色不斷的倒退,而我則被迎面而來的風景撲面。

當北面已經是春天的時候,南方才進到了一年最冷的時候,雖然說是最冷的時候,卻還是沒有已經回春的北面那麼冷。但是卻還是能看出一些季節的差異,像是北面已經見到嫰芽冒出了,但南面仍然只有一堆枯黃著要掉不掉的葉子。 

穿過了如死域一般,只剩下一些破屋和荒田的鄉郊,漸漸地見到一堆很新很整齊的房子。
在那些小社區和鐵路中間,不矩則地被劃成好些耕作地。
見到那錯縱複雜的高架道路群時,大概就知道要進入大城巿,亦即鐵路的終站。
才一天不到的時間,我就被打包送回南方這個我花了一年多逃離的地方。
嘛,有人出錢送我回來,我只好欣然接受。而且我也沒有打算反抗,反正本來我也要從被抓到的地方逃跑。本猶豫著再往北移也太冷了,這樣地回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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